刘光华南雄往事十一清明上坟的抚
爷爷是家族入粤第一人。上世纪初,爷爷自赣南来,来时是孤旅,尔后在粤北的山城扎下了根。百余年后,爷爷名下的子孙已源源不断有了六、七十人了。
山城是我生长的地方,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初期就在那里度过。出县城东南,行三、四里,那里有一座面水朝北的狮头岭。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奶奶去世时,狮头岭上添了我家的第一座新坟;又过了十余年,又添了爷爷的新地,接下来是我母亲又去了。从此,城郊的土岭上就有了我家的一些亲人长眠于那里。
?每年的清明,我会从珠江之滨赶来拜祭先人。站在母亲的坟头,我不禁渐有诸多感慨。我没细数过母亲在荒冢内长眠了多少年,但我却因母亲那年落土而记住了坟头的那棵松树,当年其干约碗口粗,而今已长至直径至少40公分、二十多米高的参天大树了。树尚如此,人何以堪?抚树追思,怎不感慨!
记得那年我刚入小学一年级,一天,父亲要我向老师请假——说家里要祭地。我问父亲:“什么叫祭地?”父亲说:“你向老师说祭地,他就明白。”我磨磨蹭蹭走到老师办公室说请假祭地,老师二话没说就默许了。可是,我不知道我当时是怎样向老师说祭地两字,因为我不知道祭地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我说祭地两字说得准确还是不准确,但从那时起,我知道了清明。
后来,清明又于不同的时间或场合走进我的童年世界。起初是听父亲吟诵“清明时节雨纷纷”的诗句;以后是父亲给我们兄妹讲寒食节来历的故事;到后来是我们都看到父亲在清明忙乎什么。慎宗追远、缅怀亲人,清明就这样在我的心中渐朗起来。
那时候,每至清明节或“七月半节”(中元节),父亲不管多忙,都放下手头工夫,上街买回土纸,用锤子和铁凿做纸钱,用酱糊做“袍俚”(南雄话:纸袋的意思)。清明和中元节头一晚,父亲在灯下用毛笔在“袍俚”上写上先人的名字。看见那些似是而非的格式和文字,我在旁边禁不住轻轻地念道:“某某公老大人”“某某老孺人”。父亲时不时停下来教正我的念法,并向我解释。我就在这一年一度的清明家祭中理解了清明的内涵,记住了先人。多年后,父亲把笔交到了我手上,让我来写“袍俚”。只是到如今已省事了,直接到商店就可买到冥纸冥币。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小城还实行土葬。我们去一回土岭上坟,却要费上好些周折,如带上锄头、菜刀、公鸡、纸香烛等物件和祭品,走过一段荒草侵没的小路,到了岭脚下,还要高一脚低一脚地拔开荆棘、茅草,沿着崎岖弯曲的山路攀爬。由于岭上的坟地乱葬,年载久了,还得寻找墓地和俯身辨认墓碑。祭拜完毕回到山下时,鞋底早已沾满了厚厚的泥巴,连裤管也弄得脏兮兮的。
每年上坟,我不是怕山路巅簸,也不是近墓胆怯,而是有太多欲罢不能的思绪。
当我穿行于“乱葬岭”时,那一个个熟悉的先人的坟头时不时地出现我的身边,看见那些墓地和名字怎不使我想起了他们的生前往事,而今却荒冢一堆。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当我在墓地行走时,不期而遇到很多来上坟的亲朋。
?家乡清明扫墓的风俗是正清明(4月5日)上坟为最宜,这或许与“寒食节”相关,即清明前一天和后一天一般不扫墓,其他时间都可以,所以,家乡人大都冲着“正清明”这天上坟。如此一来,几年没见过或几十年没见的亲人故旧都不约而同地在这天这个时辰在山头相遇。天啊,这情景就是铁打心肠的人也会心软啊!
年,我在山上突然听得有人叫我一声“老同学”,来人上前开口就与我说起过去,还说是小学同学。我一听小学同学,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啊,我已离乡四十余年,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眼前这位小学同学的样子?两个两鬓斑白的垂垂老人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相见,怎不让人感慨。
我是一个爱健忘的人,尤其爱忘记年龄。可我看到对方的样子时,我怎不想到我已不年轻了。光阴似箭啊!
因此,我每次上山,每次来到先人的坟头,站在崇山峻岭上,看到脚下儿时玩耍过的浈江河,先前读过的诗书就奔涌而来。
《红楼梦》“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济公活佛圣训》:“今日不知明日事,愁什么?……兄弟姐妹皆同气,争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忧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欺什么?……前人田地后人收,占什么?……世事如同棋一局,算什么?……聪明反被聪明误,巧什么?……欺人是祸饶人福,卜什么?一旦无常万事休,忙什么?”
?我突又想到一位哲人说过的话,人生有两个地方要常去,一是图书馆,一是墓地。常到墓地走一走,坐一坐,人生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人都是天地之过客,争什么?占什么?欺什么?忙什么?到头来,不知哪天岭上又会添上一座新坟。
无芗无痕
转载请注明:http://www.abuoumao.com/hykh/135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