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合澜海人民资讯
宝安位于珠江口东岸,准确地说,应该是虎门入海口的东岸。珠江与其它大江大河不同,入海口众多,有“三江汇合,八口分流”的说法。珠江8个入海口分别是:虎门、蕉门、洪奇沥、横门、磨刀门、鸡啼门、虎跳门和崖门。流经虎门的水道,无论是径流,还是潮汐都是最大的。从前,这个河口湾,以内伶仃岛、淇澳岛一线为界,北部叫合澜海,南部叫伶仃洋。20世纪50年代以后,地图标注为珠江口或虎头门,20世纪90年代以后,越来越多的地图将珠江口改为伶仃洋。合澜海就成为地方性知识,失去话语权,成为一个历史地名。
为何取名合澜海
合澜海是古代新安县和东莞县共有的一片海。北岸是东莞县缺口司,南岸是新安县福永司。康熙《新安县志》记载:“合澜海,在县西北八十里,福永司之左。”嘉庆《新安县志》记载:新安县“西北至合澜海面八十里,与东莞县缺口司分界。”民国陈伯陶《东莞县志》记载:“合澜海在城东南六十里,乌沙、沙头二村之前与新安分界。二山对峙,海中潮为所束,故名。中有蚝田。”合澜海东莞部分的古海岸线大致在北栅村、南栅村、上角村沙埔、厦边村沙边、上沙村、沙头村、乌沙村江贝、街口村壕光山、石角头丘陵、沙埔头、锦厦村古海蚀崖丘陵、霄边村第三工业区(霄边村最南端)、涌头村南面工业区(涌头村最南端)等地一线。宝安部分的古海岸线大致在塘下涌、洪桥头、碧头村、黄松岗、莆尾村(今东方社区)、蚌岗村、潭头村、后亭村、大田村(今属步涌社区)、步涌村、沙井村、雍睦村(今辛养村)、东山村(今属东塘社区)、沙头村、茭塘村、大王山村、塘尾村、桥头村、福永村等地一线。
这里的海水,上通西江、北江和东江汇成的狮子洋,南与伶仃洋相连,直通到浩瀚的南海。大虎、小虎二山对峙,从南而来的滚滚潮水,在这里受到约束,所以取名叫合澜海。
合澜海的西部可观海市蜃楼
龙穴洲在合澜海的西部,就是今天人们所说的龙穴岛,今属广州市南沙区。明代万历元年(年)以前,这里属东莞县。明代万历元年以后,龙穴岛属新安县。康熙《东莞县志》记载:“龙穴洲,在城南海中,《旧志》:有龙出没其中,春波澄霁,蜃气结为楼观,城市人物、车盖往来之状,人常见之;宝安八景所谓靖康海市即此。上有三山石穴,流泉在咸海中,味独甘美,番舶回者必汲之。对面有合蘭洲。”明代,东莞县将龙穴岛列入“宝安八景”,取名“靖康海市”;清代,新安县将它列入“新安八景”,称为“龙穴楼台”。康熙《新安县志》记载:“龙穴洲,在西北,有蜃气,多蒸为楼观、城堞、人物、车盖往来之状,正月常见之。”龙穴洲地处海上丝绸之路的要道上,凡是到广州贸易的外国商船回国之前,都要到这里汲取淡水,供路上饮用。明代李森曾写诗称赞:“神物何年起九渊,荒洲遗穴尚依然。灵源不逐咸潮至,一片寒漪洁似泉。”
龙穴岛附近海面,经常霞蒸雾罩,常有海市蜃楼出现。每逢年初三到初五,东莞人云集虎门的靖康盐场,等待观看岛上空的海市蜃楼,在春雨如烟,水气如幕的时刻,海面上突然出现琼台楼阁、闹市街巷,人来人往的景象。靖康海市也曾吸引过苏东坡的目光。康熙《东莞县志》记载:“苏轼……居惠四年,尝扁舟往来资福、觉华二寺间。闻靖康海市奇绝,往观,无之。”资福寺在东莞,觉华寺在惠州。可惜他到了合澜海的海边,却无缘见到此一胜景,不然,我们就能在《东坡乐府》中找到相关的吟咏。明代著名文学家陈琏曾搜集东莞八景之诗,辑成《东莞八景诗咏》,他写诗赞道:“弥漫合澜海,南与沧溟通。蜃气起鲛室,珠光出龙宫。楼台时隐见,墟市隔溟蒙。谩将化城比,还与神山同。天风忽吹荡,人物归虚空。登州景相类,赋咏怀坡翁。”陈琏可能也没见过靖康海市,但他游历过山东,写出过《登泰山赋》这样的名篇,登州海市是应该见识过的。当他写作这首八景诗时,可能是担心人们的质疑,他在诗的结尾特地说明,靖康海市和登州海市出现的景象应该是相类似的吧。陈琏还写了一首七绝《龙穴洲》:“洲前风起水云腥,满目波涛似雪明。欲向矶头吹铁笛,只愁海底老龙惊。”描写了龙穴洲充满腥风和波涛的凄凉景象。由于合澜海西岸万顷沙的过度围垦及江河水的自然冲积,龙穴楼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合澜海的东部曾是广盐主要生产基地
合澜洲在合澜海的东边,这里多蜃气,盛产兰草,又称合兰洲。明朝有一位当地的诗人陈仲弘,写了一首六言绝句《合澜洲》,收录在崇祯《东莞县志》卷之七艺文志里,他写道:“万派清源会合,千层巨浪舂撞。洲尾船航个个,波心鸟影双双。”诗人通过清源、巨浪、船航、鸟影等意象,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波涛汹涌、千帆竞发、水鸟飞翔的壮阔景象。
合澜海从东莞的虎门、长安到深圳的沙井,海岸线呈弓形,由于珠江和茅洲河的冲积,海中形成交椅型的沙洲,当地的蚝民叫它交椅湾。这里曾经是广盐的主要生产基地。在海湾的北岸,东莞虎门和长安一带,有靖康场。据《靖康谱》记载:“西晋惠帝(司马衷)元康元年(年)已在此地建盐场。宋开宝五年(年),靖康场西自双岗沥口,东接新安(今宝安),迤丽数十里。”据《元大德南海志残本》记载:“靖康,古盐场也,其土广漠,其水斥卤,其民皆灶户,十口之家,十人熬盐,百口之家,百人熬盐,飞鹅卧象,美景出焉,其海多蜃气。”在海湾的南岸,有归德场。归德场盐课司明初管辖十三社,后增设三社,共计十六社:新桥、大步涌、冈头、涌口、附场、大田、信堡、后亭、涌头、仁堡、义堡、礼堡、智堡、鼎堡、永新、伏涌。全场原额人户一千四百五十二户,人丁三千八百三十三丁,共有征无征大引折小引丁税盐八千四百一十八引。清初,归德场共办盐人丁一千五百九十人,征丁税银共一千一百四十七两。乾隆三年(年),将东莞县的靖康盐场并入归德盐场,称为归靖盐场,至乾隆五十四年(年),归靖、东莞盐场均被裁撤。尽管深圳的盐业生产从此走向衰落,然而盐业生产为沿海村落的兴起集聚起最初的人脉,为其今后的发展打下了人口、商贸流通、文化的基础。
合澜海孕育了沙井蚝
蚝是合澜海的特产。这里有茅洲河和碧头河的淡水注入,和咸水交汇,有丰富的硅藻类浮游生物,是牡蛎生长的理想水域,使这里成为世界得天独厚最优良的牡蛎养殖场。
据嘉庆《新安县志》记载:“蚝,出合澜海中及白鹤滩,土人分地种之,曰蚝田。其法:烧石令红,投之海中,蚝辄生石上;或以蚝房投海中种之。一房一肉。潮长,房开以取食;潮退,房阖以自固。壳可以砌墙、可烧灰。肉最甘美,晒干曰蚝豉。”这一带的蚝田原属碧头乡的物业,清乾隆二十年(年),曾与东莞江背乡戴姓就蚝田起争执,尽管官司赢了,碧头乡先人因鉴于蚝业之烦,就将蚝田通灵(批)与沙井。年,沙井乡向广东省财政厅升科,称蚝田“乃祖先之遗业,系有税之田,有案可稽。”合澜海从此成为沙井蚝的育肥区,肥美的鲜蚝从这里源源不断运到海鲜市集,摆上人们的筵席。
愿“合澜海”重新成为实体地理名字
盐、蚝之利,让合澜海沿岸地区成为古代东宝地区商贸最发达的区域。据现存的族谱资料,宋明立籍的陈、邓、郑、何、曾、文、江等几大姓氏均为士大夫阶层,其中多与盐政盐务有关。东莞沿海有太平墟、大宁墟、沙头墟、涌口墟,宝安沿海有黄松岗墟、茅洲新旧二市、清平墟、蛋家蓢墟、云霖墟、桥头墟、福永墟等。其中茅洲墟曾经最为繁华。墟有墟期,市则每天开市。茅洲墟在今深圳市宝安沙井后亭,因地处茅洲河的入海口,宋明以来一直是归德场官盐、私盐的集散地。为了保障盐船、盐民的安全,茅洲墟建有天后庙和把港大王庙。把港大王庙专门供奉南海神。清康熙迁海,香港邓氏从元朗迁来茅洲。康熙八年(年)把茅洲的把港大王请回,在元朗墟建了一座大王古庙,大王庙一直是元朗的政治及宗教信仰中心,至今,元朗十年一次的打醮活动仍定于该庙举行。
合澜海沿岸的墟市进行交易的物品繁多,盐自然亦列其中。清代吴濂在《宝安杂咏》竹枝词里写道:“农桑不事最清闲,蛋浦蚝田日往还。叠屿鱼鳞三十六,盐花白到大奚山。”可以看出,宝安人不愿从事效益较低的农业,而是非常善于利用当地的自然资源,开发经济效益较高的养蚝、制盐等产业,商业的基因流淌在宝安人的血管里。
由于富庶,合澜海也曾是海盗猖獗的地方。明嘉靖十一年(年)五月,海寇许折桂抢掠茅洲。沙埔村的游氏和梁氏被强盗抓走,强行拖到海边,被胁迫上船。她们拼死抵抗,骂不绝口。强盗恼羞成怒地说:“从则生,不然,膏我刃矣!”游梁二氏大义凛然回答道:“吾守正而死,犹生也!”游梁二氏被强盗残忍地杀害。死时梁氏年仅十七岁,游氏年仅十四岁。梁氏是游家的童养媳,因年纪小还未完婚,而游氏已经许婚给徐三,还未出嫁。事发一月后,游氏的父亲游观保才在合澜海的海滩上找到二人的尸体,面色如生。家人将她们安葬在涌头石鼓墩。东莞知县孙学古听说此事,写下《游梁二氏双烈》诗,以表达自己的哀思:“厄难怜渠两鬓乌,援兵未至却先屠。铁心骂贼宁甘死,玉骨埋魂未见夫。大节动天还动地,舍生难嫂与难姑。英雄多少纲常泪,洒向坟前有到无。”由于孙学古的大力推崇,游梁二氏的生平事迹先后被收入《广东通志》《东莞县志》和《新安县志》里。
合澜海,多美的一个地名,然而已是一个历史地名,只能躲藏在志书发黄的书页里。在康熙《新安县志》里首次读到这个名字,就赞叹不已,这样美好的地名是多么珍贵的资源和财富啊!前几年,沙井内刊《沙井文化》改用《合澜海》作刊名,让这个历史地名回到人们的视野里。真心希望未来海洋新城的规划里,新建的公园能以合澜海命名,让合澜海重新成为实体的地理名字,丰富深圳的地名文化。
18~19版撰文:程建(宝安区文艺家协会副主席、深圳市古迹保护协会理事、宝安区传统文化协会副会长、沙井蚝民俗文化研究会副会长)
图片由宝安区档案馆提供-06-: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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